非典病逃亡者 一 汉斯看了看表,到安祥市还有五分钟开车。他掏出手机写了一条短信:我开始出发,六个小时到达。这短信是发给她妻子的,这次急忙回家,是专门办理离婚手续的,这个决心他足足下了两年。电话里商量时,想不到妻子平静地接受了。这平静使他感到自己很猥亵而卑小,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妻子。 还有五分钟,他有点烦。 这时又一个捂着大口罩的人上了车,并坐在汉斯身边。他们的座位是捱着的。这些天,满街都是大口罩,简直是一种时尚。他不屑地把眼睛向身边瞟过去。 大口罩上方一双大眼睛,很忧郁,有些紧张,也漂亮。露出的额头有些苍白,口罩下那段脖子柔白细腻,象她妻子。他有些隐恻之心了,他妻子很漂亮,那种古典型的漂亮——沉静,端庄,典雅和温柔。但汉斯就要离开他了,他们在一起似乎从来没有过激情,他们总也碰撞不出那种浪漫的火花。 “咳咳”,身边的大口罩在干咳。真烦。 车子开了,是那种豪华型的大轿车。 大口罩长长出了一口气,汉斯也长长出了一口气。因为车子开了。对于汉斯来说,这次与妻子相聚,竟是为了长远的分别,这口气他喘得不舒服。 窗外,这个城市一闪一闪地过去,终于一幢幢高楼远远地被抛在后边,那个城市被抛在后边。 大口罩又长长出了一口气,汉斯也又长长出了一口气。窗外的田野,河流,白云,使他这口气出得比刚才好多了。这城市让他感到久久压抑和难以摆脱。他本不属于这个城市,但他现在已经无法抛弃这个城市,已经无法割舍这个城市。因为这个城市是华丽的,充实的,充满激情的。 大口罩又干咳了几声,很重。还预防呢,比非典还非典——汉斯心想。由于身边这个大口罩,他的鄙视心理,开始转移到这个煞有介事人的身上。原来鄙视别人比鄙视自己要愉快的多。想想吧,妻子,你我都是有原因的——汉斯心里说。 身边的大口罩直了直身子,象是在振作精神。一会,轻轻地把口罩摘了下来,然后两眼望着窗外出神。汉斯扭过脸去看了看,哦,这个女人三十多岁,一种典型的小资情调和气质,张扬着自我忧郁的个性,突出着略带高贵的弱不禁风,故意营造一种孤独而冷艳的氛围。 他又想起妻子来。有一次他们一起外出,也是并排而坐,但他妻子是那种纯纯的正正的有些刻板的少妇姿态。没有那种神秘得令人神往,伤感得令人爱怜,浪漫得令人遐思的风姿。 呸。怎么又想起了妻子,都要离婚了,想这些有什么意思?汉斯不再想了,迷起眼,紧*了一下椅背。六个小时,做个美梦吧。 二 当然,汉斯没有能力睡着,这次与妻子见面,是他新生活的开始。不,确切点说,新生活早就开始了,只是旧生活还没有结束。他是要结束这个旧生活。 身边的女人又干咳了几声,并困难地喘息起来。汉斯看过去,那女人紧蹙着双眉,细致的脸十分苍白,好看的嘴角紧抿了一会儿,接着又使劲地呼吸,已经倾斜的头重重地*在车窗上。 非典,绝对是非典。汉斯突然意识到身边这个女人,一定是非典病患者,他的头嗡地大了起来。 “不要出声,对不起。不要惊动车上的人,我实在坚持不住了”,那女人轻弱地对不安的汉斯说,眼睛哀求般地看了汉斯一眼。 “混蛋,还不惊动别人------”汉斯忿忿地站了起来,正要责备那女人,女人又轻轻地乞求道:“真的对不起,我开始后悔了,我不该从医院跑出来。但千万别惊动车上的人,会慌乱的。我只有一个请求,汽车开到前面黄河大桥时,你把我从桥上扔下去就可以了,拜托了。” 汉斯无力地垂下了头,绝望地闭了闭眼睛,前面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。 汉斯镇定了一下,他在考虑一种选择。把这情况告诉车上的人,车上的人会是什么反应?车上的人失控怎么办?停下来人们跑掉会是什么后果?应当尽快到最近的医院去!但目前最近的出口应该是浑县,刚才过了榆县也就是二十分钟,到了浑县起码得一个半小时。 “给我一支烟好吗?”那女人虽然是在哀求,但看上去仍然十分坚强,保持着一种奋力挣扎的毅力。汉斯掏出一支烟,点燃后递了过去。 那女人猛吸着。 汉斯无法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,他是下意识地摁着那几个号码。见鬼,怎么拨得是她的号码?其实应该是摁丽丽的号码,丽丽是他的新生活。 但电话已经接通了。 “喂——”妻子的声音。 “唔,看来不必办手续了。我身边有一个非典病人,看样子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,我们捱着坐,已经三个多小时了。我恐怕也被感染了,也许我会死的。”汉斯无力地说。 “什么?”妻子声音很大。“车上有多少人?”妻子追问。 汉斯回头环顾了一下:“32个”。 “听着,你必须听我的”,妻子严肃而有力地命令着汉斯:“第一,你必须想办法让车上的人尽量远离病人。第二,把车窗全部打开。第三,不许让任何人下车。你必须让所有的人配合,下一步怎么办,我再通知你。”妻子的口气不容质疑,结婚十三年了,她从来没有这样坚定地命令过汉斯。 那女人又索要香烟,汉斯狠狠地把一盒